[Eric]

我没有办法继续辅导Andy的功课了。

那孩子刚来的时候，学籍转到了中心区，父亲自然也就将他转入了这里最好的私立学校。那所学校是我的母校，我知道那里的课程难度不是别的学校能够相比的。当那个孩子夜里一个人来到我的书房，手里还攥着一个作业本，莫德想要劝走他，我于心不忍。

母亲无力辅导他，父亲就算在家，房门前也永远站着他的秘书，宗玄会礼貌地制止任何一个敲门的人。这孩子在这里只有我了——一个大他十几岁，每天只在饭桌上见到，相处才几个月的哥哥。可想而知，当他站在书房门前，鼓起了多少勇气。

我开了门，莫德一下不知所措，“对不起，少爷，我这就带小少爷离开。”

“不用了。”我牵起他小小的手，那孩子有圆圆的眼睛，像一只小兔子，仿佛稍不注意就会被我吓死。

“以后Andy放学回来，就由我来照顾吧。”

从那以后，每天晚上我都会教Andy功课，我给他念书，教他英语，偶尔也会给他放我珍藏的外文电影。我们一起趴在柔软的地毯上，看格利高里派克带着奥黛丽赫本游览罗马，看英格丽褒曼在卡萨布兰卡走进里克的酒吧。

那段短暂的时光是我最快乐的一段时光，Andy也逐渐亲近了我，他会叫我哥，而不是冰冷冷的少爷。

直到有一天晚上，我照例来到餐厅，父亲坐在主座，每个人都沉默不语。刀叉切肉的声音、敲破鸡蛋壳的声音，当我端起面前的红酒杯时，父亲问我：“这段时间Andy都去你的书房做什么？”

我看到Andy切肉的动作停了，我的小兔子被我的父亲吓到了。

“没什么。”我喝了口酒，“只是在辅导他的功课而已。”

父亲什么都没说，只是在咀嚼，这让我有点心慌。

“他刚转过来，功课有点跟不上。”

“那……”父亲拿起餐巾，“我给他请个家庭教师吧。”

我顿住了，父亲慢条斯理地擦着嘴角。“你还要兼顾学业，有很多事情要处理，Andy就由专人来辅导吧。”

Andy的大眼睛死死地盯着我，仿佛在问，哥，你不会抛下我吧？

我定了定神，却开口说，“好。”

小兔子的眼神黯淡了，我仿佛看到他头上的那对小耳朵都耸拉了下来，我在桌子底下轻轻踢了他一下，“放心，哥以后还带你一起玩。”我伏下身子，悄悄在他耳边说。

“至于那个家庭教师，如果他对Andy不好，我就赶走他。”

Andy有点吃惊，轻轻地说，“真的？”

“当然，这事我不是第一次做了，我小时候……”

“吃饭的时候不准交头接耳！”

这孩子赶紧把头低下，但是我还是注意到了，他嘴角浅浅的笑。

家庭教师并没有很快就到，过了几天，我几乎都要忘掉了这件事情。一天下午，我正在花园里小憩，一个男孩站在花园门口，一幅手足无措的样子。我还以为他是走错了地方，但他好像确实是要到我家来。为什么不走正门？

我眯着眼睛打量他，他咬着嘴唇，看上去也就十八九岁的样子，穿着一件干净的白衬衫，下摆扎进了裤子里。我看着他伸手小心翼翼地拽住花园铁门上的丝带，轻轻地晃了晃挂着的铃铛。

我笑出了声，那不是门铃，是装饰啊。

他好像看到我醒了，弱弱地朝我喊了一句：“先生，您能帮我开一下门吗？”

我挑了挑眉，按理来说花园铁门的钥匙只有管家和园丁有。我问他有什么事，他说是来做家庭教师的，反倒把我吓了一跳。

这就是父亲给Andy找的家教吗？我还以为会是个严肃的教书先生，穿着一身黑衣服，不苟言笑，像之前带我的那个一样。这孩子大学毕业了吗？他学问精深吗？想到眼前的男孩可能是父亲随便找来的，我担心起Andy的学业，一面有些生气，一面又为他不必面对严厉的老师而开心。

我一时晃神，没注意那个少年在门口徘徊了一阵，最后忍无可忍地又对我开口：“请问您听见我说的话了吗？能给我开门了吗？”

呵，也不是什么小绵羊嘛。我顿时起了玩心，“我没钥匙，你直接翻进来吧。”

他懵了，这个铁门也不是很高，但有谁会翻进别人的家门。“难道堂堂市长家里需要翻墙才能进吗？”

我朝他走过去，心里笑死了，谁让你不走正门要走花园啊。“翻吧，没事，我在这头接着你。”

他显然是有些生气了，我给他浇了桶冷水，“你跟市长约定的时间快到了吧？”

最后那个少年在我的忍笑注视下，颤颤巍巍地爬上了铁门，我张开双臂，他咬牙切齿地说了句不用，然后就蹦到了地上。

我伸手扶了他一把，他的脸红红的，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了声谢谢，随后疑惑地看了看四周，转头看向了我，估计是想让我给他带路。

我没办法，只能带着他，一路穿过喷水的池塘，穿过淡粉和香槟色的月季，穿过夏日闷热的空气，曲折地来到建筑后门。

“进了门，找穿黑衣服的管家，不要找女仆。和他说明你的来意，房子的主人应该在办公室等你。”

“谢谢你，园丁先生。”

园丁？

我摸了摸长期在花园午休被晒黑的脸，无语地笑了。

“诶，你可以跟管家说是从花园进来的，但千万别跟……”

“我当然不会跟市长说！”

他气急败坏，蹬蹬蹬地走远了，直到他转头的一刹那，我才注意到，那家伙长了张好看的脸。